这是春暖花开的季节。 不知不觉黑白离开我一年了。 几天后,是她的节日。 我必须买两条小鱼去祭典。 虽说黑白只是猫,毕竟和我交往了15年,但那样的猫还不能喝茶。
我记得在小学五年级的暑假抱着她回家。 为了养这只猫,我和父亲狼吞虎咽了半年。 我从小就看到谁家的猫在路上跑,就一直站着看,直到那只猫从我的视野里出来。 走在街上,无论多么吵闹的环境,无论多么细小的猫叫都能听到。 星星盼月亮,终于在暑假的头两天盼到了这只猫。
我记得那天阳光很好。 中午爸爸下班回家,一进门,就告诉我要吃饭去张叔叔家抱猫。 我以为父亲在跟我开玩笑。 因为我父亲对小动物没有感情。 妈妈也讨厌养猫,基本上和小亦爸爸对排骨的感觉很像。 妈妈问是从哪里来的猫。 爸爸说张叔叔是回北京老家抱来的波斯猫,现在小猫出生了。 父亲给我预约了一只。
说到这里,我不得不说父亲真的很疼爱我。 母亲指责父亲惯了我。 妈妈说爸爸对我的爱是溺爱,她们的教育界极端反对。 我父亲也没关系那么多。 只要是我想要的东西,不管是我只是说出来的,还是有时忘记的东西,父亲都记住了。 只要在他的能力范围内,他一定会来我的。 所以一辈子我不孝敬父亲就真的不是人。 但是,以我现在的搅拌方式,尊敬父亲只是一个梦想。 我觉得不给父亲添麻烦是幸运的。
黑白是我父亲给我的礼物吧。 但我觉得我还是和她有缘。 那一天,我到了张叔叔家,一开门,一只小猫撞得连头苍蝇都没有,在张阿姨脚下闲逛。 张阿姨搂着她说:“够了,就这些吧。” 然后把黑白交给我手。
当时黑白两个多月。 手里抱着的只是一点点大小,整个小毛球,非常可爱。 她是她家兄弟姐妹六人中最小的一个。 那时,她的家人在妈妈——胖虎皮花猫的带领下吃了午饭。 一个小盘小碗,放在进门的墙旁边。 黑白最小,个子小,力气小,不能把碗打碎,张阿姨求助,她被张阿姨抱着。 但是在我看来是黑白来找我的。 这里是看到有点小、排骨时的希望。 我抱着黑白,看到了眼睛上的一群小猫。 都和他们的妈妈有图案,都是小老虎的形状。 只有我手的黑白是黑白对称图案,像国宝熊猫。 张阿姨说黑白服从父亲。 她的爸爸是黑白花,但她的脸不漂亮。
我15年来给黑白取过很多名字。 首先我奶奶在这里的时候,叫她花子。 花猫吗,我奶奶说必须这么叫。 然后赶上海湾战争,我把萨达姆、侯赛因的名字记在了黑白的头上。 但是这两个名字不适合叫美丽的猫先生,所以没有继承。 后来,她想了想名字叫名字,结果快两岁了,但她一个名字也不记得。 然后家人叫她,“猫”一叫,她就呜呜地叫着,反应非常敏捷。
我是喜欢和猫说话的人。 和家人吵架,或者找不到和家人共同话题的时候,就和黑白说话。 我坐在自己的房间里,把黑白放在腿上,和她聊天。 一边聊天一边想玩游戏,但黑白不喜欢听我说话,跳上桌子踩着键盘,直到踏上恐慌才放弃。 然后向我表明她的尾巴有多漂亮,走在我前面,用尾巴扫我的鼻子,直到打喷嚏才放弃。
每当黑白做错了什么事,我都试图跟她讲道理。 我相信只要沟通,黑白都能理解我的话。 但多年的实验证明,这种方法是无效的。 但是,每当我和妈妈一起洗澡时,她反应比平时更敏锐。 为了不惊动她,我和妈妈都不敢说洗澡两个字,打水也偷偷静音地做。 但是在蹑手蹑脚地准备好之后,他发现黑白静静地隐藏着,以免被人看到。 我现在也不知道黑白是怎么感觉的。 和同样大小的鉴同一时间,在我们一家人没有透风的时候,她分辨出那时是准备洗澡了,还是那时在做别的事情。
黑白真的很可爱,但是她15岁的时候,就走了。 当黑白超过10岁的门槛时,我无数次想她什么时候离开我。 毕竟猫只有十几年的寿命。 我并不期望黑白像网上十七八岁的长寿猫,只是希望她能无病无灾地平安度过她的一生。 但是,这样大的愿望没能实现。
黑白死于恶性肿瘤。 当我注意到她身体的异样时,我家正忙着装修新居。 那天,吃了晚饭我抱着她,碰了碰她身旁有一个指腹大小的包。 我跟妈妈说了。 妈妈说黑白可能是在什么地方掉的。 没关系。 我也没去心里。 然后装修,搬家,忙了半年。 搬到新居的时候,我发现黑白的病情没有得到控制。 我知道她好像得了肿瘤。
肿瘤扩散到她整个胸腹部。 最大的开始打孔了。 我抱着她的时候,抓住的我的手很粘,伸出手看到的是淡红色的血。 我的被子上,客厅的地砖上不时能看到几滴淡粉色的血水。 她腹部的白毛也被染成了红色。 黑白本来是我养的毛色明亮,很胖。 短短半年间,被病魔折磨的只有骨头架子,不仅头发变亮了,还不断往下掉。 一整天无精打采地躺在我桌前的椅子上睡觉。
妈妈整天问我怎么处理这只猫,说为了不把病传染给别人,赶紧扔掉了。 我说什么都不同意放弃黑白。 我说我带她去看了医生。 我姐姐刚生孩子,还住在家里。 妈妈为了卫生整天把黑白锁在厕所里。 我家是双卫,客卫的浴室成了黑白的监狱。 黑白一整天又叫,又扒门,想在淋浴室里跳下去。 白天没问题,但上班也听不见叫声。 到了晚上,那叫声真让人心碎。 所以到了晚上,我看到家人回家睡觉,就轻轻地去洗手间拥抱黑白放在我床上。 黑白相间地骑在被子上,找到最柔软的地方,转过几个圈趴着,然后睁大眼睛看我打电脑写东西。 我一边忙着,一边教育她,说:“家人越来越不想见你了,别那么吵闹。” 是个好孩子,既可以讨好妈妈,也可以让她在这个家里住更久。 我的教育结束后,还听到了黑白的鼾声。
抱着黑白去了两次宠物医院。 第一次回来的时候还给你对治好黑白抱有极大希望。但没想到,第二次,黑白就永远的离开了。第一次去的时候,那个医生拿不准黑白的病况,他没见过有猫得这个病。他说找个权威点的医生来看看,就跟我约了第二次诊疗。第二次去了医院,那个医生是动物园的专职兽医,检查之后就说是恶性肿瘤,并且说猫会得这个病真的很罕见,可以拿去给兽医学校做病例标本。我问医生能不能做手术。医生说手术可以做,不过价值不大。因为肿瘤扩散面积太大,切除的几乎是黑白整个胸部表皮。而且黑白已经是十五岁的老猫了,手术之后恢复太困难。并且黑白得的是恶性肿瘤,就算手术顺利康复顺利,今后肿瘤还要长。听完医生的话,我心都凉了。
接着医生说了句让我更心寒的话:“这只猫还能活一段时间,但它的肿瘤还会继续穿孔。一个病猫养起来也没有意思,干脆你把它扔了,再去买只好猫来养。猫又不值钱的,做手术真的相当不核算。”
我被逼的进退两难。把黑白抱回家是不可能的。虽然我对于我的这只病猫是不恐惧的,我不在乎她的病是不是会传染给我。我爸也不会说什么,因为黑白是我的猫,我爸照顾着我的情面也不会说黑白什么不好。但我妈恐惧,我姐姐和她的孩子恐惧。那就只有把黑白扔掉。但我舍不得。黑白是娇生惯养的猫,就算是她年轻健康的时候,她都不一定能在街上独立生活。现在老了病了,扔出去不就跟亲手宰了她一样么?如果我不顾我妈的反对,坚持养着黑白,直到她病故的那天,我是否又有坚韧的毅力,狠心每天看着她穿孔的肿瘤滴血水?
那会儿黑白感觉出四周气氛不对。开始她使劲儿往我衣服里钻,然后自个很听话的钻进我装她来的那个旧书包里了。她露出两只乌溜溜的眼睛看着我,她想跟我回家。我当时是咬着牙把黑白从书包里抖搂出来,我让医生给她安乐死。
我知道我的做法近乎残忍,但我找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。我知道这是自私,我想亲眼看见黑白最后的结果,比把她扔到街上生死不定让我更放心。我想的都是我自己的感受。我一直很想知道,如果颠倒过来,我是黑白的话,我会有什么感觉:我是不是真的活的痛不欲生?是不是真的只有死才是唯一的出路?我死了,我会感谢这个养了我十五年的人结束我的痛苦,还是憎恨这个冷酷的人残忍的剥夺我的生命?这些我都不知道,因为毕竟我不是猫。就像我们永远不能了解别人的心思一样。
医生在我的要求下给黑白做了静脉注射。看见透明的注射软管里面有一节血液回流,医生说药打进去了。然后我看见黑白张开爪子似乎奋力的要抓什么东西。她的獠牙全龇出来了,用力的吸着气,那声音有点象电影中鬼怪哑着嗓子嚎叫的声音。我从没见过猫会有这种表情,恐怖极了。以往的黑白,就是发脾气的时候表情也是可爱的。我也不知道死亡会是这么痛苦。当时我就后悔了,但已经来不及了。半分钟之后,黑白的生命就从那张床上消失了。
看着黑白静静的躺在那里,我脑子里一片空白。我突然觉得自己做了件傻事,傻的无药可救。后来跟兔子说起这件事,兔子把我骂了一顿,说你怎么那么傻?那样怎么能叫安乐死呢,那样死能好受嘛?我是挺傻,因为我不是医生,我不知道什么毒药能让你死的舒坦,什么毒药能让你死的痛苦。反正黑白在医生眼里就是只猫。他们只是达成我这个客户的要求,至于手段,他们不在乎。
我把黑白的尸体抱出那家宠物医院。当时那里的一个小护士见我对这猫感情真么深,让我干脆周末把猫带到郊区埋了,造个墓地。我苦笑一下,那天是周二,我家的情况允许我给一只死去的病猫停尸么?哪怕我只放一个晚上,第二天就去郊外也是不被允许的。于是我取下她的项圈和铃铛,把她留在街边的垃圾堆了。
我不知道黑白是否想要一个墓地。我只是从小受我爸妈的言传身教,给死人造墓是造给活人看的。活人都喜欢借着造墓显示自己孝心重情谊什么的,但对死人没任何实际意义。就像我姥爷姥姥过世后,我舅妈大操大办的办丧事,请了不少亲戚朋友。我妈就没去。我妈说:“老人活着的时候没让老人过一天舒心日子,等死了摆个宴席就叫孝顺了?有那办宴席的钱,你趁老人活着给他买点吃的穿的,不比等死了整这些虚头八脑的实在?”所以就像我写的:真想对一个人好,就趁他活着的时候好好对他。我想这条对猫也适用。
我妈总是说咱们家已经很对得起这只猫了。好吃好喝的喂着,不拿绳子拴着,人能去的地方她全能去,人不能去的地方她也能去。谁家猫能有这么自在?我想也是。黑白总是和我一个桌子上吃饭。我泡了方便面,自己吃一口,还往手边的盘子里夹一筷子,给黑白吃。最后我还端着碗让黑白喝面汤。我妈和我姐看见就要骂我:“你真是不嫌脏,又拿饭碗喂猫!那是人吃饭的家什。”我就寻思,人总是假惺惺的,明明就是动物,死活要从动物堆里跳出来标新立异。难道你跳出来了,世界末日的时候,天上掉下来的陨石就不砸你了?还不是一股脑的把你周到地底下埋起来变化石。化石面前,所有物种一律平等。
想来想去,黑白活着的时候,我确实对她相当够意思,算是尽心了吧。但就是千算万算,没算到黑白会死在我的手上。就这一点,似乎推翻了以前我对她所有的好。这证明我还是一凡人,虚伪自私的活在这世上,凡事不求对得起别人,但求对得起自己。
那天回家我把空包扔在地上。我妈问我,猫呢?我说死了。我妈又问,你看着她死的?我说是。我妈还问,扔哪儿了?我说,垃圾堆。我妈说,那就行了。我把项圈和铃铛拿出来的时候,我妈说,铃铛还挺好的,拿回来就行了,那个项圈你还拿它干什么,没药性了,给别人的猫也不能用。我有点背气。这两件算是有纪念意义的东西,在我妈眼里就是那么现实。铃铛就是个玩物,项圈就是用来给猫避跳蚤的。看来我还是不能修炼到我妈的那个境界。还是那句话,我还是一凡人。
那一个晚上我没睡着。十点钟我躺在床上,十二点又起来了。闭上眼睛就看见黑白为了最后一口气挣扎的样子。我确实是从心底里感到可怕。我曾经想过,黑白是死不瞑目的,她化作冤魂会不会来报复我。我怕梦见她来咬我。所以那天晚上我在电脑前坐到凌晨四点钟,我上网,打游戏。可不管干什么,都觉得做的特别机械。我脑子里想的还是那只猫。
夜里没睡好,第二天我也没心情上班。我妈说了我一顿:“为了一只猫,你还不上班了?”然后我妈去收拾屋子,我听她嘀咕:从小就是喜欢猫,就是喜欢这只猫。
我跟我好多朋友都说过这件事。那些人什么态度的都有,大部分是冷漠,然后有拿话刺我的,有笑话我的。我就搞不懂,喜欢猫有错嘛?我把我的猫当亲人看待有错嘛?有一个网友笑话我多愁善感,说难过一下意思意思也就算了,还至于一天不上班么?我被说的堵心。我不敢说这人冷血,大概只是他不喜欢猫吧。我只等着什么时候他失去一个至亲的时候,他再说这样的话,我就信他是个男人。
当然这事还是兔子理解我。兔子在电话里好好给我宽了心,帮我刺那个人,说:“这人绝对冷血。你跟你的猫十五年的感情,难道还比不上一天几百块钱的工资?你一天不上班我相当理解。你一个月不上班我都支持。”我说一个月不上班我就该喝西北风了。
我一直一相情愿的相信黑白是只长生不老猫,起码她会和我活的一样久。她从家里跑丢了两次:头一次她嫌家里伙食开得不好,离家出走。结果几天之后被六楼的邻居送了回来。她就灰头土脸的沿着家里墙角闻了个遍,然后坐在我床上颤巍巍的叫两声,那意思可能是哪儿也不如家好,离家出走真是错误。第二回是几年之后,她觉得家里人冷落她,就再次背上行囊离家出走。这回跑了一个礼拜,然后被我妈到六楼给揪下来了。幸而黑白是只傻猫,只会上楼,不会下楼。不然跑道院儿里真找不到她。那次她饿了一个礼拜,回家的时候抱在怀里,一点感觉不出分量。我才知道,猫果然是命硬的生物。然后回家两个礼拜,吃的又跟秤砣一样。她还曾N次被鱼骨头鸡骨头卡了嗓子,塞了牙齿。大块的骨头铬的她满嘴鲜血,我就用我爸给我的瑞士军刀给她做牙科手术,然后手术成功,她很快恢复活力。还有一次她被灭蟑螂的药搞的半身不遂,整个脊椎神经被麻醉。那次我都以为她会死,结果她在我妈的床底下不吃不喝躺了五天,第六天早上起床的时候,我妈高兴的上我屋跟我说,你的猫好了。我奔到我妈屋里的时候,看见她正坐在床头梳理毛发。
正因为这么多风浪都过来了,就使我误以为黑白永远不会离开。我看见黑白有顽强的生命力,再困难的逆境,她也能顽强的生存下来。但就在这么顽强的生命力下,我让她死,她就死了。几分钟之间,世上就再不会有黑白了。原来动物的生命力再顽强,也敌不过人为的破坏。生命究竟是顽强的,还是脆弱的,完全要看对手而言。没有了对手,一切对生命的评价都是不公正的。可我这次充当的强者形象,真是极不光彩。
我一直对黑白有一种愧疚。不过从她死去的第二天开始,我夜里常梦见她。有时候梦见她趴在我被子上睡觉,有时候她在我脚边晃悠,最常梦见的是她带了一群和她同一花色的小猫从远处归来。原来没有我所担心的噩梦,每次醒来心里都亮堂堂的,倒是醒着的时候想起这些事情会难过。
小炯也喜欢猫。我的黑白死的时候,他还安慰我。我很不服气的说:“凭什么别人的猫能活十八年,我的猫只能活十五年?”小炯心平气和得说:“对么。那些活了十八年的猫不是见报了么?百年不遇。你的猫十五年了,已经很长寿了。照顾一只宠物,就要准备照顾他的一生,包括生老病死。死亡也是正常现象。”
兔子的好朋友小猫也是爱猫如命,他是见猫就喜欢,有点像我小时候。他建议我再养一只猫,说每只猫都有不同的特点。再养一只会有新的收获。我就告诉兔子,这就是典型的喜欢猫,但没养过猫的人说的话。喜欢猫的人,他会喜欢上每一只从面前经过的猫,但只有真正养过一只,你才会知道以前对路过的那些猫的喜欢是很肤浅的。养过一只猫后,你只会喜欢你养的这只猫。看见别的猫,虽也喜欢,但不再会有想养他的冲动。不知道别的爱猫人士观点如何,我是这样的。
爱吃的鱼干